然而大嫂再也没有回来。廖峥伤了心,就能将事记得又牢又好。他向阿对的感情甚于向大嫂,听到大哥又一次这么说,就急了,趁大哥扫账目的时候溜出去,掩着南门偷看。元思正微屈腰,和朱华小姐拉拉扯扯。她的椭圆脸上有笑和愁,身体像鱼胶汤,晃着晃着,白四处溢,与镇里人说的一样,是菩萨。廖峥觉得自己可以当童子,当莲座和云,在她身边或脚下,都好过在门后偷看。于是他跑过去:“阿对!”朱华小姐将要平复情绪,看到几乎是廖原幼时的翻版跑来,又生恶了,且无端联想到以后春雨影楼的那位,不准瞒着廖原,养出如此孽子,便抓了路边草,掷到廖峥身上骂:“滚开,贱种,管谁叫阿对!”廖峥发高烧。管事的人都说是受了惊,将错误归结到朱华小姐和元思两人身上。朱华回她的影楼,元思却只能回柴房受罚。发青的荆,左右两胳臂各打数十下,将这位虽为奴为婢、却未受什么身体劳累的美阿对打伤了,也开始发炎发烧。夜里主仆两个碰面。廖峥从元思递来的盆里舀水洗脸,看到自己的脸色像猪肝,元思的却像山茶,就落泪了:“阿对,我以为‘阿对’是好名字,叫世上最漂亮馨香的人,才叫‘阿对’,原来不是么?那位朱华小姐,生那样大的气,呜。”元思烧得半糊涂,端不住盆,就垂着眼笑。她看水里的廖峥像看昙花,盛放一个虚影,可爱纯净,让天不舍得亮。天亮了,廖峥朝阳生长,成了廖氏家业继承的有力竞争者,也越过三位哥哥,成了枋镇新的话题人物。他在游艺场里来去,看不上任何男女。一位留洋的徐小姐,极美,要和他处关系,彼此父母都已经见过面,廖峥最后居然还是让她滚了。镇人就不理解,进偏僻处讨论,说四少小时候为漂亮女人吓病,长大就萎了。正巧廖峥坐胶皮车过偏僻处,回去便吩咐家里最健壮的苍头,捡夜深时将嚼舌人拖入芦苇丛,第二天镇上再无风闻。人人见他都低头。廖峥便能在一排一排乌青的帽顶和头顶间,望见元思。见了她,他用男人的声音,叫一声“阿对”。听她答应,心里擂鼓,仍要做出沉稳不羁的主人样,一点头就走。但听到脚步在身边,他又低头,看看她的黑鞋面,就将微笑混入风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