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两个都对他阿谀逢迎,面前这个是,身后那个是,旁边跪立不动、等候吩咐的也是,甚则百官众僚、武将兵士,哪个不是虽有身份,却仍在他面前战战兢兢、低眉俯首。除了陆棠棣。除了那个徒有相位,既无亲族,也无拥趸,剥去丞相、男子的外壳就什么也没有的陆棠棣!难道她以为他不会揭露她女子之身吗?天下之大,哪来她身为女子,却入朝为官的特例;成婚男女何其之多,哪来她独善其身,避开“使长吏配之”的好运。他大可以借端生事,寻机揭开她的面目,叫她在朝堂无处容身,进而将其纳入后宫,既是折辱,也是保全,也堵了时时上书进谏选秀的老臣的众口,更是她陆棠棣的大功一件,唯独可惜的也只是她的才情,但这也无妨,后宫之中难道他不能让她参政吗,无非过程麻烦些罢了,又算得了什么,毕竟她自己也说,“臣又能做什么”。既无从拒绝,那便雷霆雨露俱是君恩,全部好生消受着吧,都是她应得的。德张胆战心惊感受着皇帝的气压越来越低、越来越低,时不时还在唇边流泻几抹冷笑,却全无报复得逞的快意,看起来只是愈加烦躁不堪。他在心中脱线地想,还是同陆相闹不和了吧,除此之外也无人能让不可一世的皇帝心中不快。他寻思着明日若去相府办差,是否要旁敲侧击什么。就见原本站立不动,换了一身被汗浸湿、适合打马骑射服装的皇帝,突然猛地弯下身来,捂住口鼻。在一众宫人震惊不解,接着惊恐莫名的目光中,德张凭借着明亮如昼的灯火,骇然看见有淅淅沥沥、滴滴答答的猩红血色,正从皇帝紧紧按压着的指缝中涌出。点点、滴滴,赤红发黑的血液落在干净而一尘不染的殿前台阶上。夜风轻送些许腥味,德张大脑嗡鸣,几乎反应不能,好半晌夜空之中才响起宦侍音调尖利、拔高到近乎刺耳的命令声响。“刺、刺驾!!太医,传太医!!侍卫呢?!护驾!!”